门前那块地

门前那块地
袁冠烛

            寓止江城，向日逗弄龙凤二孙，掷果含饴，洵为乐耳，竟不知今夕何夕。近日，抱孙游园，却忽然想起昔时门前的那块菜地来。
    廿年前，我的住所在县城北郊，位于单位大院内。因俶迁新址，单位宿舍楼未及建成，便因繁就简，将一溜儿布瓦平房，车转朝向，隔断成几个单元，廉租一套与我。居室小而有院，面积约在六七十平方米。因喜其恬适而幽静，虽窄陋却怡然。曾于书房撰一联有云：“书香惠我省辟谷；斋窄无余思补天”以况其时之安乐。地在舍院外，芜旷微坡，视界荒残。公谓此处置闲，暂可便私。于是，几家约好，门前留路四米，之外皆作菜畦花圃之用。为图方便，以各家一屋之宽延展，划为属地，每家幸得两三分矣。众窃喜，遂置农具，斫茅恳荒。不一日，门前土地翻新，各得厢地十二三块。
    我突兀拥有了这一方领土，从此，辟疆斥境，治为菜园。工余饭后，这里便是我的根据地抑或称作第二战场。栽苗播种，锄草施肥，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从小我随父母徙居城镇，从未牵涉农事。犁耕耙耘，仅知其然。虽学制缩短，教育革命，使我不至于“四体不勤，五谷不分”，却经文革十年，想见其时有人因“自留地”而被“割尾巴”之情景，每自悚然。如今，凭空拥着三分私有之地，竟勾起我十分恭敬之心。由始兢兢业业，未敢一丝疏忽。所幸盛世春风，拂郁神州。经营私产之谬，侍弄“毒草”之说，早若云烟消散了，再无划归“资本主义”之忧虑。
    我自譬园丁，每日得闲，便“躬耕陇亩”，遇上雨日也不忘巡视三番，可谓矢志不辍。最堪回首处，更在我对“脑”与“体”观念之改变：“脑者亦使力，体者亦用智”。打破了我过去“脑用心，体用力”的狭隘认识。笃定劳心与劳力，虽各有擅场，却互可谐用，没有治人治于人的贵贱之分。几年间，农家手艺我日益纯熟，耕锄种作之际，每每能使地面方平，垄沟匀直，土块精细，畦厢排列匀整。友邻称我为“绣地匠”，尽日绣花绣朵般，将地打扮得干净整齐。即便春秋往复，我亦知农事更替，不使迟缓或误。廿四节气“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。秋处露秋寒霜降，冬雪雪冬小大寒。”彼时早已熟记于心。
谷雨前后，种瓜点豆。豇豆、扁豆、四季豆、茄子、辣椒、西红柿，我每种必选。其余，如：冬瓜、黄瓜、丝瓜、南瓜、苦瓜，也少种不缺。一旦种下，便始勤心，早间午后，总会踯躅地头，看看这，看看那，好像总也看不够。随手处，时不时拔掉两三根小草苗，也不枉地头走一遭。吃饭时候，更多的是端上碗，跑去地头蹲点，吃着，看着，饭入口，喷喷香。
    入市购籽选苗，是种菜的必修课。小白菜、苋菜每每为必购首选，因为它最先获益。而对种子的识别，一般的办法则是看其颗粒饱满与否。再就是对品种的甄选，小白菜籽有高脚白、上海青之分，苋菜籽也有白苋、红苋之别。购好了种子，回家洒在翻整好的地里，或打浅沟，沿沟洒落，再轻掩土，浇上水，几日间便会冒芽泛绿。稍长，则可食用。亦或间大留小，移植它处，不数周，陆续长出菜苔，更能吃上许多时。种植这些别无诀窍，每日不忘泼水、一周分次施肥即可。而对辣椒、茄子等幼苗的选购，主要看其形色，个大、色鲜者成活率则高许多。买回来，放在菜地挖好的小坑中抉正，培土，摁实。坑的深浅要看苗的大小，不一而论，能埋下苗的三分之一即可。有时，一地腾空，也会点上一把黄豆、绿豆或花生和玉米，这些植物，凡正不用多管，也可尽享其成。
    记得有一年，我种了两棵冬瓜，除了事先坑埋了一桶打底肥外，就再没浇过水施过肥。未曾想，是年冬瓜竟是大丰收。我净摘成瓜五六十个，大的二三十斤，小的也有七八斤。一下子吃不了，我除了送人，还是送人，让邻居羡慕不已。
    每年，我都要买一捆把竹，有时也会砍下些树枝，用来为豇豆、四季豆以及那些瓜们打撑搭架，西红柿也不例外要扎杆支撑。架子要搭牢，关键在竹子要入土深，交叉处，还要用小绳扎紧。待到植物藤蔓往上爬的时候，你将看着它们疯长，一下子便绿阴密匝，果实累累。丝瓜和扁豆我特意种在地的尽头，让它们靠着大院围墙，这样我也就不必为它们的藤蔓操心。
    三月下旬四月交初，附近农友大多会送我一两把红薯苗，趁阴天或下雨之日我会挖一厢地插上，除了开始间或浇上一两回粪便，以后也一直不用打理，到时只需享用红薯杪的青嫩香味。秋后，还可收获到来自地下的惊喜。
    夏秋之际，或是立秋前后，我总会用一两天时间将下禾的菜地一次性翻挖平整，再选购白萝卜籽、大蒜籽播种，带叶菜也多选大白菜、空心菜、包菜、芹菜、红根菠、茼蒿栽植，有时也栽几十棵红菜苔，以待春头青黄不接时食用。若是街市遇上有卖蕌头苗的，也会买回一把分种一厢。而香菜、大葱、胡萝卜、芥菜及芋头，我却是从来没种过，其实，这几样却是我平时之至爱。至于小葱、韭菜，则是一劳永逸的地间极品，只要你将它们移植一次，在地头留下那么一小块，兼及施肥浇水，日常便足以备用。
    如此侍地数载，种有所乐，收有所欢，摘菜送人亦凭添了不少善缘。门前那块地，带给我生活的乐趣实在是太多太多。亦如今日之弄孙，总能使我沈醉于心。我感恩上苍让我在劳动中强健体魄，在实践中获得真知，于平凡处品尝知足。那块地，是我生命中的风水宝地，是我感知中的禅悟圣地，是在且行且珍惜中，我用来抒发情怀、涤除尘嚣的理想高地。它濡润了我的精神，丰富了我的生活，拓宽了我人生的视野，让我至今都回味着它田园般的恬淡与温馨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二O一六年五月二十日写于汉口金雅公寓

回忆是步入老年的符号，由景状物衬出时代变迁，无疑，冠烛的田园生活是他的人生蓝图的发祥之地，六零后共同的禅司圣地！